萨满文化崇尚“万物有灵”, 萨满文化思维,是一种原始思维,带有人类文明的童贞气息,其生态风情浪漫摇曳。萨满文化原始思维中有着浓郁的“泛灵信仰”与“泛生信仰”,萨满艺术状态,正是在“泛灵与泛生”信仰相交融状态中的生态沉醉与幻化。符号是萨满特有的语言,萨满文化的“幻象意念与图像艺术”思维热烈。萨满在进入“人与自然对话”状态时,其系列且有程序的循环鼓舞构成了“幻想、类推、游移出神”等等亢奋有情的艺术氛围。这种萨满艺术运动产生的文明能量包括:各类萨满艺术作品之生发,能够阐释奇异梦境以及对神秘符号的解码能力等等。 人参文化是风情浪漫的生态意识流文化,在其文化镜像的艺术情结赋予中,涵蓄了诸多的“人性及神性类推联想和钩织”,催发和激励出了人参神话故事、赞美人参的诗词、人参题材影视作品等等。人参文化的这些意识流鼓舞冲动,带有萨满文化的艺术气质。 因为人参带来的生活富裕和美好憧憬,长白山人呈现出“赞美人参”的神韵状态,与“萨满尊神赞神誉神”具有相似的艺术律动。在郁郁葱葱的长白山生态体系中,这类缘于人参的幻想沉醉及其情节钩织,遂让人参这棵神草进入“人参文化”状态,于是生发出浪漫多情的人参文化舞台场景艺术。
中国当下文化人类学者叶舒宪将“由汉字编码的文化传统叫做小传统,前文字时代的文化传统视为大传统”。当我们试图从大文化传统的角度来领会人参文化时,就非常需要运用“萨满文化”的学术杠杆。
长白山人参文化已经开始进入“舞台场景式沉醉幻想”修辞鼓舞与走出大山的文明冲浪欲。此时,人参文化亟需通过“萨满文化出神”的艺术气质来赢得比照和启发。
在萨满艺术冲动中,长白山人的远古神秘生存记忆给激发出来。长白山人参文化的美学基因,正掩映在萨满文化的神秘色彩映照中。
人参故事:缘于生态风情的人性化联想及情节钩织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长白山区的文化工作者开始有意识搜集和整理那些来自老林中的人参传奇故事了。那些曾经活跃在大车店炕头和饭馆酒桌上的“人参精”传说,通过放山挖参人神秘、惬意和略带酒意的夸饰加工,一段段“朦胧模糊体”的人参故事开讲了。“不知道哪年月的事情啦,不知道走了多少山头”等等诸如此类民间故事的“瞎话”模型,在长白山区文艺生活匮乏的年代,为百姓所喜欢。老版人参故事的模糊朦胧体语境中,蕴涵着的诗性鼓舞及其神韵 化舞台象征气息,正是“神草红榔头”的神灯魅力所在。饥荒的岁月里,火油灯前,编织瞎话进入魔幻情节,聆听者更喜欢“酒神”的莅临。
长白山人参故事的最有魅力的特色就是“人参的人性与神性之幻化”,无论怎样的情节筐编,缘于这棵神草的文明场景眷恋及其性情幻化构成了“人参故事”的情节主旨。这就使得人参故事披上了神秘的萨满文化面纱,从而变得摇曳多姿起来。
纯正口味的满族人参故事,我们搜集得并不是很多;其中最为典型、最有生态风情色彩的当属抚松人参故事中的那篇《小二姐上车》了。故事中的那位明晰人参行情之采集者,利用“冬儿和小二姐”之间的友情,借着那根红线找到了人参所在地,却在“挖参”的过程中困倦入梦:梦境之中,那个偌大的人参家族已经敏感先知搬家离开了那里。故事开始中的那个“小二姐”很机灵乖巧,而小二姐所在的那个人参大家族又热闹泼辣。在这篇故事中,人参精灵及其族群成为人参故事的主体,也正是故事舞台的出彩点。
充溢着生态灵气的人参家族,自有其高超于人类的机敏,这正是满族人参故事的特征:人参精灵在故事文本中占有主动地位,在与采参人的幽默周旋中,人参精灵不是被支配方。人参精灵既眷恋着尘世间的繁华文明场景,同时也有自己憧憧往来、穿行往复的超人能量。满族人参故事的口述编织者和传播者,正将人参这棵神草灌注了一股灵气和精神,使其生动活泼起来;“万物有灵”的生态色彩在长白山满族人参故事中被尽情尽性地表现着。 参乡老作家梁之搜集整理的这篇长白山人参故事《小二姐上车》,混沌朦胧中透着一股耐人寻味的幽默感,故事篇幅不长:前半部分舒缓,后半部分急切;犹若剪纸般镂刻出来的生动有趣镜头,一环紧扣一环。“有说有笑的姑娘媳妇”组成了一个人参大家族,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就在挖参人疲倦的睡梦中,嘻嘻哈哈地赶往下一个旅行地。多么美妙的人参故事,渗透着多么淳朴的遐思:那人参家族从哪儿来?要往何处去?多么好像大观园中的那些诗性女子呀! 人参故事,能够盘织至如是境,则能够完成与《红楼梦》母性家族世界的比照衔接了吧?崇尚“万物有灵”的长白山古民俗文化风情中,人参女神融爱神、美神、生命之神于一体,常常化身于参姑、参娃,常常这般登陆于民间草根之中,又常常在急欲得到棒槌采挖人的勤恳与抱怨中飘然隐遁。长白山生态灵境,已然锤炼出这般青春性情神采;长白山生态灵境,洋溢着来自大森林的一股豪爽,弥散出土壤深层的一缕芬芳。 综上所述,我们看到:在满族人参故事中,蕴涵着萨满文化基因。在满族人参故事中,人参精占据着主导主动地位,其中的“参姑、参女、参娃”想要出世之际,自会与人类形成某种机缘对话;如果她们无意于进入热闹的红尘,人类无法采集到她们。这种情节模式,反映出满族先人笃守“万物有灵”的萨满教观念,从而凝注在人参这棵神草以独到的崇拜与敬重。
1993年,辽宁民族出版社推出了一部满族叙事长诗《棒槌鸟》,作者是赫崇壮与赫丛青。叙事长诗《棒槌鸟》描写了白山黑水间,勇敢、刚毅的满族青年汪刚与善良秀雅的丽姑相爱,立志造福乡里,赢得乡亲爱戴,由于恶势力摧残迫害,愿望难以实现。后汪刚被害,丽姑报仇后殉情,两人双双化作了棒槌鸟,比翼齐飞,播撒棒槌籽,让人参红遍棒槌山。这个叙事文本将满族民歌、谚语、口语等融入长诗之中,满族风情浓郁。
可以说,叙事诗《棒槌鸟》正是萨满文化与人参文化相结合的一个优秀文本,耐推敲,也值得用芭蕾舞形式进行艺术再现;其中的人物对唱文辞都极有满族民俗丰饶生动可感的生态气韵。那般“恍兮惚兮”修辞格人参故事钩织,独具《满族说部》式大传统文化气场,这种口述文学钩织出来的氛围意念场,正是循萨满文化“言灵信仰”形成的艺术铺垫。萨满文化是钩织人参故事的原动力,在萨满文化的意识信息库中,善恶交锋的对立模式始终非常清晰,也因此暗示和启发着人参故事的情节布置与矛盾冲突。在人参故事的口述文本中:善战胜恶,从孤寂清冷的屯蒙状态走出,历经曲折,迎来光明和幸福;这种情节模式和原型也推动了闯关东人参故事的系列出现。 “万物有灵”思想,是远古社会东北先民在没有文字、不立文字,徒以口述传递文化的技术条件和氛围中,慢慢构筑起来的一种“生态感知与触觉智慧”。萨满文化艺术,正是一股民俗沉醉,正是长白山远古主人公对于黑土地生态的深深眷恋和依恋。在萨满文化艺术感知中,长白山动植物以及诸多民俗器物,都洋溢着一股快乐的神情,都欲望化奔腾起来,呈现出动态的一缕缕波纹;而人参正是在此类环境中的浪漫摇曳。长白山人将人参这棵神草赋予了太多的生态联想,同时也在慢慢寻找着大荒远古主人公曾经凝神在人参神草“奥尔厚达”其上的精神鼓舞。
山神老把头
长白山老把头节,也叫“木把节”、“山神节”,是属于长白山地域性节庆场景文化,流传于长白山区采集、伐木、跑山、淘金、开矿等拓荒跋涉的煎熬力气百姓之中。每到农历三月十六这天,长白山区林海深处山村屯堡,呈现出虔敬祈福的生态场景眷恋,同时这种眷恋又是通过“娱神娱人”的狂欢庆典仪式来完成。老白山里的“开山节”舞台场景,相当热闹热辣,带有神秘性、传承性和象征性。在那天里,十里八村的汉子们都活跃起来了,旷野外祭拜着山神,山城之中饭馆店铺买卖红火起来。醉酒的汉子们嘘嘘嘻嘻地畅谈讲说着,很多人参故事就是这么诞生的。
富育光老师的《萨满艺术论》专辑中对于沉醉化作业的“庆典仪式”表述,启发着我们从萨满文化角度来领会“山神老把头”这个文化原型。 “敬魂祈神,娱神媚神,成为伴随古人日常生产生活不可或缺的侣伴和朋友。 在原始生民的心目中,神既然有人的情欲,就必然会有满足情欲的企盼,欲求神助,必悟晓神的喜恶,进而使原始敬神意识不断推向极富有表现力的情感高度。一方面极力媚神,以‘唱游’、‘神游’、‘梦游’形式到神界拜谒神祗;一方面极力誉神,用形象表现的方法倾诉胸臆,这便是最初始的艺术雏型的诞生。”
溯源“老把头节”:最初是长白山行帮劳作的隐秘文化仪式,尤其集中体现在“挖参帮”的崇信和祷祝中。每当采参人进入老林子“放山”之前,他们都要在红松大树下,用石块搭建一个简易的“老爷府”,称为“老把头庙”,在凝神敬奉之中完成心灵供奉与祝愿。而当放山人采集到“大货”山参之后,他们一定要回到“老爷府”还原。这种山林礼仪,带有浓郁的“敬若在,信则灵”原始古风。而且,在神秘的“参帮”团队中,还有很多森林木文化“隐语”:诸如“叫棍”、“兆头”等等;这些挖参人必需掌握的行帮隐喻,往往是通过长白山人参故事的讲述形式完成传递。这些森林文化符号,加深了祭拜老把头仪式的神秘性和传奇性。当这种隐秘且虔诚的祷祝仪式慢慢流传开来,在长白山其他劳作行帮中流行,仪式就有了相应的演化与舞台场景艺术特征。“娱神娱人”的舞蹈,构成了这种生态庆典的必需节目。
长白山老把头的原型是山东莱阳人,名叫孙良。传说明末清初,孙良为给老母治病,与同乡张禄一同跋山涉水来到长白山老林挖参。莽莽林海中,孙良和张禄走散,孙良为寻找张禄,也迷失在大山老林之中。后传说孙良幻化成老把头山神,导引进山采集和拓荒的穷苦汉子,成为长白山开山始祖和道德图腾。
可以说,“山神老把头”正是闯关东人参文化与萨满文化的有机结合。长白山满族先世崇信万物有灵:山神、树神、火神、雪神、星神等等虔敬真诚的凝情祷祝行列,都是当下进行口述记忆整理的《满族说部》主导内容。蓊郁的长白山水和东北传承已久的“万物有灵”生态意识,慢慢浸润着闯关东主人,尤其是身临长白山老林之中的“挖参放山”汉子。在长白山久远的萨满文化信息库中,“山神”崇拜由来已久,满族先世遥望长白山主峰而生发出的生态幻想与沉醉,赋予这座神圣神奇大山独具品格的灵性。
从齐鲁、燕赵为基本生存而逶迤跋涉至长白山区的百姓,保留、涵蓄和眷恋着中原的“儒道墨”等典籍文化中的道德悲悯以及取像观物的哲学品质闯关东百姓,身处长白山中的“干山利落”活计的汉子们,尤其是放山采参行帮,慢慢融入了长白山人流传已久的“神山欲望”生态潜意识,同时,他们又建立和敬奉起了一个新的道德原型:老把头孙良。“孙把头开山”的传说在激励着后来的闯关东百姓,他们赋予了这个故事版本更多的精神内涵,于是形成了“孙良老把头”道德图腾。 这是一种沉醉幻化式思维,既与萨满文化的“出神”艺术气质相符,在“神山欲望”的共同生态默契中,“老把头”原型遂慢慢与“山神”原型相融合起来。带有生态悲悯、浩叹观的“老把头”原型里,渗透着华夏中原《周易》之冷静辨析气质以及《道德经》之“守柔”模式。同时,驻足于长白山中,驻足于林海深处,闯关东群体的“尚侠、尚义、兼爱、敏技”等墨家情怀,与萨满文化中的部落式原始生存思维相形成呼应与默契。于是,“山神老把头”原型成为长白山文化的独特章节,令当下的长白山人为之遥祭、为之赞美、为之思索和鼓舞。 长白山老林子里那些“放山采集之虎魂浩叹”,已然成为艺术化影像,通过剪纸、泥塑、绘画以及当下每年“三月十六:长白山老把头节”之舞台场景活动,进行着薪火相传的精神修行与绵绵承接。这是长白山生态文化的意识流活动,是长白山人跃动于云端的生态追忆、生态眷恋和生态搜索。在长白山森林记忆之旅中,无疑,“遥祭长白山山神老把头”的修辞行列,将会逼仄出我们的生态悲悯与忧患意识。
老林中的那些采集劳作智慧及其森林符码默契,已然成为绝响。在当下的场景复现和祷祝追韵文化行程中,一幅幅艺术化的印象派翻页与一行行意识流文辞,都正在构成新时代长白山主人公感应于森林记忆的敏锐日记信息库。长白山道德图腾“老把头”,是长白山人森林记忆之旅的集体无意识典型构成。每年的农历三月十六,长白山创业者“同人于野”,欲待完成着“红榔头追梦”的生态采集记忆活动:在进入这番场景化追韵之旅的“同人凝神”瞬间,当代长白山生态文化之一页页传奇正在积累与构筑着。 神秘的放山习俗
我们现在观察、研究和注视的以男性群体为主的人参采集文化,即“放山习俗”,可用萨满文化来解读其中的神秘仪式和规程。采集神草红榔头的主人公群体,一旦走进大林子中,那森林女神带给主人的诸多“敬仰之情、敬畏之情与感恩之情”都会不由自主地生发出来。这就是长白山蓊蓊郁郁的独特生态场景带给莅临踏浪拓荒于此的森林主人最基本的意念暗示。
走进原始森林之前,放山人要拜“老爷府”,这是典型的“山神尊崇”意识,且融合了长白山原始生民满族先世尊崇长白山以及后来闯关东放山挖参帮敬奉开山鼻祖道德图腾的双重用意。这两股集体无意识清泉,汇聚体现在了神秘的放山习俗作业中。从“放山拉帮”开始,到祭拜老爷府的祷祝,进入山林中的“别声响禁忌”,对于“索拨棍”的神圣看重,“拿觉”即睡觉之前讲说人参故事,“拿觉”之后的释梦之举,乃至看到人参后的一声吆喝以及随后的“系红线绳”,还有“拿到大货”下山后的还愿,等等这些神秘的放山习俗,正是长白山老林之中极为珍贵的大传统文化记忆。
放山人一帮接着一帮走进葱郁茂密的森林山场之中。他们将山林叫做“山场”,而且把头正是山场“观山景”的敏觉者,犹若萨满。诠释“梦幻符码”正是萨满必需的一项生态修养,富老师的《萨满艺术论》专辑中,对萨满的此项功夫多有表述。有一篇精致的闯关东人参故事《岳把头放山》,正反应出了放山把头多年修行而得的生态敏感敏知和诠释神秘符码的能力。
《岳把头放山》的人参故事采集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采集地点是在长白山脚下的抚松县沿江乡,采集作者是当时抚松县文化局老局长张克勤,笔名康庄。故事讲述人叫腾荣恩,是沿江乡农民。这版长白山人参故事中,“放山采集文化”的术语很多,如果不谙熟“参帮”规矩,对于故事中的诸多“暗喻暗语”就会感觉有些混沌吃力。可知:长白山参帮也是一个很神秘的团队,他们喜欢通过讲述故事的方式来传承自己“森林行帮”中的道德规矩相关文化密码。
比如说,“兆头”,就是挖参人在采集到“大货”之后于松树上刻录的符号信息,其中的生态信息虚实透露,就属于“参帮”的隐秘文化范畴。挖参人每每通过这些“兆头”的提示与导引,能够采挖到地精神草。于是,“参帮”在喜出望外之余,不仅要感谢“老把头”的恩赐,还要感谢“森林符码”的厚爱与提醒。老版本经典人参故事《岳把头放山》就道出了“把头”在参帮中的威望与德行,同时也表现出放山人对于“老把头”的虔敬与崇信。“敬若在,信则灵”,虔敬的放山人对于“恍兮惚兮”的梦境情节是极为重视的。这辑故事中,岳把头对于自己在“三星偏西之后的梦境情节”已然心中有数。 睿智的岳把头恪守着“别声响”的森林生存法则,直到通过“松林兆头”之暗示,大伙儿挖到了地精神草之后,把头才缓缓将那“《聊斋》般的梦境”和盘托出。在这个故事中,放山人那“下棋看五步:不动声色”的悠长呼吸神情,正是得益于“老把头精神”之修行。身处山野森林之中,时时恪守森林生态法则的具体而微之表现,就是“把头”所带队的参帮团,时时虔敬于“老把头”,感恩于“老把头”的信息导引。“彼其冥冥之中,固有昭昭者存”:只有潜泳般深入林海之中,方能切切体会得出。“别声响”,正是《岳把头放山》故事主人公的文化神情之魅,同时也是“长白山老把头文化”的风格所系。 用“萨满出神”说来领会和理解那些“放山汉子”的别声响舞台仪式化系列动作:走进长白山原始森林寻找和采集那神秘神奇充满生命鼓舞激情的野山参,在“放山”前后,有许多群体虔敬的仪式化动作需要完成,这些动作带有浓郁的“顺势与交感”的巫术色彩,同时也是走进原始森林,欲在这座神山中得到神草眷顾、柔情和抚慰的男性群体的生态凝神所在。如果不走进这座大山,不走进莽莽苍苍的原始森林,那种仪式化的凝神和出神心理就难以生发出来。 放山采参行帮组建起来,成员大都是闯关东而至的草根阶层,无论之前的经历多么复杂,成员各自的文化修养无论隶属哪种原型,一旦走进“山场”,遂从之前各自的“小传统文化”状态,通过巫术式虔敬作业,将心理构成置换到了原始古朴的“大传统文化意念场”状态。放山习俗,可以说体现出了独具萨满作业潜意识的大传统文化特征。
“言灵信仰”是萨满文化作业非常重要的意识构成,也正是长白山区“文学治疗民族志”的一类重要原型。萨满作业皆笃行“善恶分明”的意念模式,“萨满出神请神”正是为了驱恶扬善。这种“言灵模式”也是我们理解萨满反复咏唱《满族说部》神辞文本的学术角度。
神秘的放山习俗中,在走进老林“别声响”的行帮禁忌和图腾敬畏崇拜里,与萨满文化出神意识息息相关的“言灵信仰”贯穿始终。放山的把头必需清醒晓得人性的险恶和弱点,于是通过“巫术式”作业来规避此类“恶神”出现的可能。放山人通过祭拜老爷府,通过释梦,通过讲说人参故事,通过还愿等等虔敬仪式化作业,将进入山林之中的带有对立情绪的渐次沉重的“心灵包袱袋”放下。
放山人笃守着言灵信仰,且有自己的术语即语境符码;这套术语正是放山人之间彼此默契的行话。 放山人建立起一整套的仪式化采参习俗,钩织出了浪漫且神秘的采参风情。
美神、爱神与生命之神
1991年,吉林学者尹郁山编著的《吉林满俗研究》中提及:“吉林地区满族萨满教中对女神群体的崇拜,大体有两种,一种是母系氏族公社早期诞生的‘妈妈神群’;另一种是由母系氏族公社向父系氏族公社过渡期间的‘格格神群’。”
在满族女神崇拜信息库中:满族女神有生命女神、智慧女神、创业女神等等。这些在各自劳作场中的萨满女神,皆源于自然生态幻化,带有浓郁萨满艺术特征,呈现出原始部落的劳动生活色彩,正是大传统文化的真切信息。翻阅开《满族说部:乌布西奔妈妈》,其中的生态女神形象极为浪漫且各有自己的劳作分工,原始风情气息浓郁:阿布卡赫赫侍女日神幻化成火燕,火燕幻化成神女,神女幻化成万道霞光,遂化成东海女神;东海奥姆女神统驭宇地、海洋、生死、光明,她身边还有“托日和迎日”两姊妹神,担负着太阳升落大任;神圣的天母阿布卡赫赫,其身边护拥着女神三百三十位之众:指路神、植育神、窖神、树神、山巅神、江湖神等等。 《满族说部:乌布西奔妈妈》文本向我们呈现出:远古时代的萨满女神都是“情神、爱神、美神与生命之神”。
长白山神草人参,独具引发女神妩媚生命美的生态原动力。在“万物有灵”理念中,深深根植于郁郁葱葱长白山森林黑土地之中的人参,被灌注了人性与神性之后,进入诗性徜徉状态,飘曳起来,旋转起来,开始跃动于云端,驰骋穿越于森林,完成着她的文明眷恋与欲望化舞台场景化笃行。从萨满文化角度来领悟和感知人参文化中的生态风情:那些凝神灌注了“万物有灵”萨满艺术意蕴的人参文化,更加独具“爱神和美神”的文明生命特质。
人参,这棵古老久远引发和引动生命女神联想的百草之王,真的非常奇异:从人参种子发芽形成胚胎到种植土壤里出苗,所需的生长时间正好与人体孕育时间相吻合,再加上其独特的生命轮回生态表现,还有其价值不菲的济世功能——红榔头诱惑着放山汉子以及后来的人参文化学者们,比照在“萨满艺术的生态幻化模式”, 感动于萨满艺术深呼吸般浸润于自然之美,来寻找人参文化中的“生态风情女神”。那些遥远的和临近的人参风情女神,正是在人参文化荡漾和飘曳到大山之外形成文学感动和影响之后,随即生发出来。
人参女神,主要表现在长白山人参故事文本中,那浪漫美丽多情的人参姑娘作为人参女神的舞台象征,是大传统文化和小传统文化的融合体,正是集美神、爱神和生命之神于一身的诗韵化形象,也是人参文化长廊中熠熠生辉的有机组成。
远古萨满女神与“人参姑娘”原型具有相似的生态风情美韵。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来领会人参文化中的“人参姑娘”原型:这个充满人格化的女神形象,在不同的叙述文本中,尽现风采,却正默契于萨满远古女神的那股“智慧劳作和生态辨析”模式。人参姑娘源于人参神草之胎生幻化,人参姑娘也正洋溢着人格化气息,独具风情美,在不同的文本中各有不同的贴近生活的仪态美和精神美。
由此再回眸观察辨析长白山人参故事中的“人参姑娘”原型:她正是缘于生态神草即人参的精神灌注。长白山人参故事中的人参姑娘形象,缘于人参神草的风情幻化——以往我们对于这个文学形象的理解和阐释多从“闯关东文化”角度出发:闯关东汉子在长白山区拓荒跋涉之际,对于新生活的憧憬和渴望,形成了“人参姑娘”的情节编织。这个理解和阐释固然不错,但是如果从萨满文化角度来领会和观察“人参姑娘”原型,来理解这个人参文化中的重要原型,我们会得到更充实更充沛的答案和解码,不仅有助于“长白山下梦红楼”文学意识流作业,更会让我们完成“长白山人参姑娘”的崭新文学塑造。
在人参文化神秘园中,“人参姑娘”形象是长白山人参文化信息库最为靓颖的一个生态符号。在面对百草精灵人参的幻化与沉醉中,“人参姑娘”能够让长白山神草的生态联想舞动起来。在人参文化的神秘园中,人参姑娘时而若满族格格顽皮俏丽,时而若闯关东女性淳朴勤劳,时而若《聊斋》中那些充满能量且善良细腻的狐媚,时而又若《红楼梦》中能诗擅文能言善辩的裙钗。尤其在《红楼梦》文本序引中,人参女神形象得到了最具特色的含蓄水墨刻绘:灵河畔绛珠草得神瑛侍者浇灌而胎生成人形,遂入红尘,成为后来的文学奇才林黛玉。
不仅如此,长白山神草的幻化跃动与摇曳,还可在如此文明意识流冲动冲浪于“云上的日子”里,能将印度泰戈尔、日本川端康成、美国薇拉凯瑟、法国普鲁斯特等作家笔下的女性主人公,都赋予这般生态观感与品读:所有文学长廊中的青春女性,无不具有“人参姑娘”的美学魅力;可以说,“人参姑娘文化”已经可以单独成为人参文化的枝蔓。韩国古装电视剧《大长今》、《商道》、《医道》中都有许多涵蓄着坚韧智慧美的“人参姑娘”形象,将东方典籍熏陶下的青春女性妩媚,用更为沉静的水墨笔法给表现出来。
“人参风情女神”的模式原型建立起来之后,我们再阅读各类文学艺术题材素材,也就拥有了松柔沉静且智慧虔诚的美学符码比照。人参风情女神原型及其母题阐释,正是人参文化衔接于“大传统与小传统”之间的桥梁和纽带。
人参节庆典
长白山区久远的萨满文化信奉“万物有灵”的生态观念,闯关东来到长白山区跋涉谋生的百姓们凝神在“人参”,遂将人参凝注了一股灵气与生机。长白山中棒槌营里加工人参的百姓将“有灵的人参”构筑成每年一度的庆典,这就是“开锅节”的由来。
棒槌营泛指参乡抚松的东岗、北岗和西岗三个盛产人参的地带。在农历白露这天,棒槌营开锅做货,包括“刷水子”洗人参、加工红参等各类驰名关东的人参制品。那“注入了生机活力的人参奥尔厚达”,正进入“神性与人性”的修辞徜徉之中,其中的所有艺术冲动,都是为了“热闹与喜庆”。
这类长白山中参乡独有的庆典仪式,在改革开放之后的1987年,于原有“岗梁岭上开锅节”的基础上,形成了更为完善更具规模化的由政府笃行的品牌作业。人参节日的狂欢式庆典具有浓郁的“祈庆人参收获”神情。在此番庆典中,闯关东百姓需要完成“赞美与呼唤”之艺术修辞;此类“媚神”之举,带有了萨满艺术用意。
抚松人参节的欢乐与庆典仪式,已历经了近30年,在这般长白山人参庆典仪式中,人参文化的概念理论体系慢慢构筑起来,渐渐得到大山外文明思想的认同与呼应。人参文化的美学意境,在历届人参节的舞台场景化文明眷恋中,逐渐形成了独具长白山生态妩媚特质的风格。作为大东北“美神、爱神与生命之神”的百草之王——人参,正在这欢庆而至的人参节庆典场景中,完成着其“人性与神性”的融合与历练。 人参节庆典文化,涵蓄着遥远的自然崇拜潜意识。富育光老师的《萨满艺术论》中曾提及“原始多神崇拜观念下的自然崇拜、图腾崇拜、动物崇拜和祖先崇拜”,在这些“赞美原型”中,是否也有“人参崇拜”呢?人参被赋予神性之后,在满族先世的萨满意识流鼓舞中,一定曾经得到过崇拜与敬重。萨满文化是情文化,是极其尊崇自然生态且为之生发“尊神誉神”的激情意识流文化。萨满文化是带有风情摇曳的,这股风情摇曳,恰与“人参神”相默契。
人参节之日,“人参神”降临了。人参神,正是生态幻想之神和智慧之神,正是美神、爱神和生命之神的人性化体现。人参节这种生态欢欣的庆典模式是有其原型的,这般“尊神、唤神、誉神”的意识流模式,已然成为长白山人感应感动感悟于“神山欲望”的一种心理潜质;在新时代的中国抚松长白山人参节庆典之日表现得尤为出色。
人参文化的生态联想及其场景化冲动,在庆典节日中表现得最为浓郁,也催发了这棵长白山神草的舞台艺术萌动。2013年在抚松县“人参节”庆典之日,抚松县山里红演艺公司推出了一台情景剧《大爱孙良》,运用了现代高科技声光技术,将“老把头孙良和人参姑娘”的生态神韵境界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爱孙良》是一台音乐舞蹈情景剧,带有梦幻色彩,气势优雅、深沉且磅礴,将几百年来流传在长白山中的“道德图腾老把头孙良”形象给予舞台化描绘,镜头起伏波澜。长白山森林是美丽的,童话般仙境洋溢着快乐的吟咏,舞剧一开始用童音群咏唱出了“三月十六”这个特殊日子里的生态记忆。舞美传递出来的流水之律,还有从背景呈示出的森林之中翩翩起舞蝴蝶,都构成了“大荒唯美大爱”的主题渲染。森林之中的沉醉与幻化,其中的诸多生态唯美符号,在舞剧中都给予点染;这是舞剧的第一个段落。
进入第二段落是“人参姑娘”咏唱中,盘旋起舞的人参仙女将“长白山生命爱神”的主题烘托出来,歌曲优雅娴静且带有几分悲悯忧郁色调,为随后上场的来自齐鲁的采参人孙良等兄弟出现做好铺垫。“放山”之不易与艰辛,当年求富求财求美好生活者,莅临大荒山海之中的那份渴望与焦灼,那般互助互帮的兼爱神情,那般在原始老林子中的呼唤与祷祝,伴随着歌曲《人参姑娘》的优雅旋律,都加深了“老把头山神道德图腾”之所以呈现的生态基础。 人参文化,正是神奇大美长白山的生态密码,在由这棵神草幻化钩织而出的文化景观系列中,蕴涵着源自长白山久远的地理记忆信息,面对神山和葱郁生态的智慧意识流,在这棵神草沉醉而至的艺术舞台情景系列中,被呼唤出来梳理出来。
长白山人参节日庆典仪式及其各类艺术沉醉的激情浪漫模式,都可在长白山这座丰盈迷人的神山背景之中,寻找到朦胧其中氤氲其上的既久远又充满浪漫风情的神秘面纱——那正是萨满艺术的母题呼唤。长白山中的人参节庆典节日,独具闯关东墨家情怀,且深蕴大荒远古萨满风情。长白山人正试图将人参作为“图腾”来为之赞美和崇拜。通过历届人参节的庆典修饰,人参这棵神草已经成为“爱神美神和生命之神”的长白山品牌象征。
在注重生态环境沉醉及回味的萨满艺术体系中,其洋溢着生命鼓舞特质的风情女神,都将这座不咸山及其天池圣水神镜作为其激情意识流穿行往复的生态气场。在长白山人参节庆典仪式中,无论是嘘唏赞叹的个性化小众体对话,还是洋溢着憧憬祈盼的雕塑式舞台动作,都已然将“醉美红榔头”的生态深呼吸,呼应和默契于“萨满文化踵息”潮涌式鼓舞中。 人参节庆典,这是文化成熟的季节,已经与闯关东时代的开锅节不可同日而语。人参这棵神草,根植于古老神秘悠远的萨满艺术意识流,正代表了长白山独具魅力的生态风情美,在当代文明社会中弥散着萨满艺术沉醉和幻化的灵光,让长白山人以及踏浪到这座圣山的游客为之痴迷为之联想。
赏析俄罗斯生态文学之父普里什文的小说《人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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